專業外的人文素養
現代社會的一個特徵就是專業分工。它雖然帶來了整體的經濟利益,卻也使個人對於專業領域以外的一切都變得疏遠,形成專業領域中卓然有成;專業以外,陌生寂寞。
對專業以外的人與事,對專業以外的知識與環境沒有時間,或者沒有興趣瞭解,就有可能變成專業外的孤獨;甚至變成專業外的「文盲」。
在台灣社會中,我尊敬那些在專業領域中表現出色的人,但也令我嚮往一些在他們專業領域以外,所表現的博學多才與人文素養,例如清華大學的前校長沈君山、和信醫院院長黃達夫、及實踐大學校長謝孟雄。
與年輕朋友交談時,我常向他們鼓吹:不要羨慕那些大官、那些巨商、那些新貴;而是要學習那些專業以外也不外行的人!學習他們在專業中,可沈醉其中;學習他們在專業外,也享有人文情趣。
1980年代的美國社會曾流行過「功能性文盲」(functional illiterate)一詞。它是泛指那些缺乏處理生活及周邊環境能力的人:如不會讀家具組裝的說明書,不能修理家中水電的細微故障,不會填報所得稅。把西方社會這種「實用性」的定義用到台灣,我們也會出現驚人的數字。我常擔心愈會用筆考試的年輕學生,愈不會用手來處理生活上的問題。
《紐約時報》的例子
當專業以外的知識--尤其是人文素養或泛稱的通識教育--所知有限時,就出現了專業之外的外行現象。自己就是一個例子。
接受過美國大學人文教育的學生,專家們認為他們就能夠讀懂:《紐約時報》《科學人》《華爾街日報》《紐約客》《經濟學人》等書報雜誌,並且會養成終身閱讀的習慣。
只要在美國,我當然會看《紐約時報》。讓我坦白地承認,以它星期天兩百多頁的報紙來說,有一半是我看得懂的:如國際時事、新聞評論、財經金融、體育、旅行、書評;另一半基本上讀而不懂的:科學、文學、宗教、語言、考古、音樂、舞蹈、戲劇……。
看不懂不是英文的問題,是知識不足的問題。這正反映出自己當年在台灣讀大學時,都沒有接觸過的學科。年輕時沒有底子,工作後忙於專業,再要從頭學習並不容易。生活在西方社會,就會深切體認到自己做一個現代人的欠缺。
為什麼一個在台灣的大學生大體上都可以讀懂國內的報紙?原因是台灣報紙的水準是在配合讀者的程度,而不是在提升讀者的水準。那麼為什麼《紐約時報》會有那麼「高」的水準?實際上也無所謂「高」水準,它只是配合美國知識分子的閱讀程度。這就是說,人文教育普遍的美國社會,它們的知識分子是喜歡讀那些題材的。
台灣則不然。事實上,台灣早已出現專業外孤獨的現象而不自覺。我們周邊有多少讀理工、讀財經、讀醫農的朋友能侃侃而談哲學、宗教、藝術、文學、音樂……?因此大家就很自然地接受不需要什麼知識背景的八卦、暴力、情色、內幕及政治口水戰的題材。只要社會上人文素養低落、媒體的素質是難以提升的。
如何來補救這種專業外孤獨現象?那當然只有透過社會的覺醒與自我的學習。
「學習」才會贏
多位當代管理學者近年來都強調:企業制勝最大的關鍵,已不是資源、資金、技術,甚至還不是人才與創新,而是要有持久的能力比對手學習得更快、更徹底。企業是如此,政府部門也是如此,個人更是如此。
要判斷企業領袖或政治人物的成敗,只要認真觀察他們自身及重要幕僚,是否擁有較高的學習意願、較強的反省能力、較大的包容態度、以及較深厚的專業知識。
一個沒有學習能力的個人,他(她)的知識水準就會停留在二十歲左右的大學時代,他(她)的心智成熟也就停留在青少年期,這將是一個多麼殘缺的人生!
過去十年常聽到「愛拚才會贏」的吶喊,那是草根性的「匹夫之勇」;現在要提升到「學習才會贏」,來呈顯「知識之力」。
被譽為「學習型組織」大師的彼得.聖吉(Peter M. Sange),終於要在11月下旬來台親自講授「再造『學習型台灣』」。在他備受推崇的《第五項修練》一書中,他提出了五項修練:追求自我超越、改善心智模式、建立共同願景、參與團隊學習、推動系統思考。有了這種修練,當然就不會產生專業外的孤獨。
人的一生就是在尋找各種因素的平衡:家庭與工作,所得與休閒,儲蓄與消費,小我與大我。要做一個內外兼顧的人,我想不能超過八分時間用於「專業」,不能低於二分時間用在吸取「專業外」的知識;否則,就容易變成「太多專業,太少人味」。專業知識可以使自己擁有生活的舒適;人文素養才能使自己體驗生活的豐富。
一個圓滿的人生是指:專業領域內是內行,專業以外也不外行。不僅要做一位完美的專業人,也要做一位有人文素養的現代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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